在将青登顺利地带到射箭场后,“二重”姐妹就对天璋院轻施一礼,接着极醒目地退下、回去工作。

  随着纱重与八重的离开,偌大的射箭场内只剩某位正手捧漂亮紫弓的俏寡妇与青登相伴。

  “天璋院殿下。”

  青登礼貌性地对天璋院躬身行礼,随后开门见山:

  “不知仓促召见在下,所为何事?”

  “橘君,此地只有你我,不必如此拘谨。”

  天璋院嫣然一笑。

  “之所以突然召你过来,并无特殊的缘由——就只单纯地想要传授你弓术而已。”

  “弓术?”青登挑了挑眉,不解道,“新御庭番不是并不要求番士们掌握弓术吗?”

  天璋院没有立即回答青登的这个问题。

  她冲青登招了招手,示意青登过来。

  不明所以的青登,在迟疑了片刻后硬着头皮朝天璋院走去。

  还未靠近天璋院,距离这位俏寡妇还有足足2、3步远的距离时,一股股好闻的清香便直往青登的鼻孔钻。

  这股香味的源头在哪……毋需赘述。

  初见时还未有这样的感悟,但随着与天璋院相处日久,青登愈发得觉得:这女人扮起巫女来,还真是像模像样的啊,就跟真正的巫女一样。

  上白下紫的巫女服与其格外相配。而天璋院的各种神态、小动作,也都非常地有神职者的范儿。

  青登直到刚刚才知晓天璋院原来会使弓,而且技艺还不差——在知道这点后,青登更加觉得天璋院和巫女一职的相性好高。

  “弓箭”与“巫女”……这二者也算是半绑定关系了。

  莫说是21世纪的现代,哪怕是在如今的江户时代,百姓们提起巫女时也总会联想到弓箭。

  之所以会如此,是因为弓箭在神道教里有着极特殊的地位。

  日本直到现在都有一种名为“蟇虫之术”的破魔仪式。

  此乃神道教里的一种驱邪之术,原本是拉动没有放箭的弓弦,以弦音来驱魔辟邪,后来发展为使用发出高音的镝矢进行射箭的驱邪之术。

  几乎每一座神社,每临春节时都会兜售用来放在家中辟邪的法器:破魔矢与破魔弓。

  这2样法器一直都是神社内的人气商品。

  总而言之——弓箭是一种对巫女这样的神职者而言,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武器。

  兴许是因为巫女乃象征着祷告祈福、除魔辟邪的圣职吧,天璋院在穿上这身巫女服后,气质都变得与寻常有所不同了。

  多了几分……令人顿生“只可远观不敢亵玩”之感的圣洁气息。

  这还是青登第一次地从他人的身上,感悟到“神圣”的气息。

  本来,因为面容身材等各方面的因素,天璋院的一颦一笑、一举一动,一直流露着一种妩媚的气质。

  而巫女服的“圣洁”将这份“妩媚”给掩盖了一部分。

  但也只是掩盖了“一部分”而已……

  如果说——寻常时候的天璋院,其气质的妩媚度是10分的话,那么在换穿这身白衣紫袴的服装、扮作巫女之后,她的气质就变成了4分圣洁6分妩媚。

  又圣洁又妩媚……

  既像个一尘不染的贞洁圣女,也像个热衷于穿着吊带衫与热裤到深夜舞厅蹦迪的热情浪女。

  这对截然相反的属性,居然能出现在同一个女人的身上……也算是一抹奇景了。

  “橘君,站到这边儿来。”

  天璋院一边抬手指了指其左侧,一边转身从旁边的弓架上取下一支约莫2米长、红色弓身的和弓。

  “来,拿着。这把弓是新买的,要小心使用哦~”

  青登接过天璋院递来的红色和弓。

  弓身一入手,青登的双臂就被弓的重量给牵拉着直往地面坠。

  ——好重!

 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,此刻都是青登第一次握触和弓——比青登想象中的要重上许多。

 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,毕竟整把弓的总长度,在2米以上呢。

  这样的长度,不可能会没有一定的重量。

  低估了和弓重量的青登,连忙绷紧双臂的肌肉,赶在其掉落在地之前端稳了弓身。

  “天璋院殿下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为何突然要教我弓术?”

  青登再度问出这个问题。

  而这一次,天璋院总算给出了解答。

  “嗯……该怎么说呢……”

  天璋院思索合适的措辞,沉吟了片刻。

  “简单来说……决定传授你弓术,是我昨日临时起意的。”

  “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能更好地震住你未来的部下们。”

  你未来的部下们——听到这串字眼,青登的眼皮微微一沉。

  青登当然知道天璋院口中的“你未来的部下们”指的都是何人。

  青登的假期仅剩1个多月。

  1个多月后的11月1日,青登就要离开北番所、到火付盗贼改的衙门报道,正式袭职为新任的三番队队长兼先手弓组七番组的组长。

  届时,青登就不再是小小的“市政府警察”,而是麾下有着10名与力、50名同心的弓军军官!

  “橘君,虽然我这么说好像是在危言耸听……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吧:你到火付盗贼改任职后,可能会度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。”

  脸上总挂笑容的天璋院,这时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。

  “你并不是通过在火付盗贼改内勤恳工作,一点点积攒功绩与名望,一步步升职的方式当上番队长兼弓组组长。”

  “而是以‘从天而降’的方式,从北番所的定町回被一口气调到如此高位。”

  “也就是说……”

  天璋院苦笑了声。

  “你会碰上将军大人当年初到江户时所遭遇的麻烦——举目望去,全是自己不熟悉的人。”

  青登听罢,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。

  天璋院上述的这些话,一语概括便是:青登这样的“空降领导”,基本都会遭遇“没有熟悉的部下,自身工作难以展开”的窘境。

  “光是要记熟这堆陌生部下的姓名以及特长,可能都要花去你不少的时间。”

  天璋院的阐述仍在继续。

  “虽然你战功赫赫、被江户的市井百姓们尊称为‘仁王’,但不论你如今的名望有多大,你未来的同事、部下们是否会对你的本领服气,始终是一个未知数。”

  “更何况……”

  说到这,天璋院的话音顿了一顿。紧接着,一抹充满无奈之色的古怪神情,在其娇嫩的脸蛋上绽放。

  “你还是一位直到最近才因功绩而被升格为旗本的‘原御家人’。”

  “在某些人眼里,你这种人可比马厩里的马粪还要令人厌恶。”

  “哈……”青登发出几声干笑。

  不论是在哪个年代、哪个国家,都存在着“鄙视链”这种东西。

  当下的日本,出于民族性格、阶级固化过于严重等各种原因,不同团体间的相互鄙视的现象,尤外严重。

  在等级制度极其分明的武士阶级,更是有着一条相当完整的鄙视链。

  大藩的蕃士瞧不上小藩的蕃士。

  直属幕府将军的武士,即旗本和御家人们视所有蕃士都是未开化的乡巴佬。

  等级更高一筹,有着可以直接觐见将军等特权的旗本,鄙夷“低等”的御家人。

  家禄高得跟小大名无异的大身旗本,认为那些家禄不满500石的小旗本都是另一个“世界”的人。

  这条由来已久的鄙视链,以及阶级的极度固化所带来的心理扭曲,使得这个国家存在着一种视“血统论”为至理名言的群体。

  他们以自己所拥有的血统、门第为傲。

  鄙夷比自己“低等”的人。

  仇视凭着“奇技淫巧”提升门第……尤其是门第提升得和自己一样高或是比自己还高的人。

  截至2个月前,青登还是一位家禄刚过500石的御家人,凭着赫赫战功才将将升格为旗本……有着此等履历的青登,在那些奉行“血统论”的人眼里,简直是万恶的眼中钉、肉中刺!

  青登日后的同事、部下里,有没有这样的人?这种事,恐怕只有天知道了。

  “简而言之——”

  天璋院的话锋忽一转。

  “火付盗贼改的衙门对你而言,将是一片全新的、充满未知的天地。”

  “你极有可能会遭遇许多……你以前从未遇到过的‘敌人’。”

  “对于你未来在火付盗贼改内的生活……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并不多。”

  说到这,天璋院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:

  “毕竟我与将军大人,也不可能向外发出‘谁都不允许欺负橘青登’的命令。”

  “日后你去正式奉公了,可得加倍地谨慎、努力。能否在火付盗贼改内过上如鱼得水的惬意生活,基本就靠你自己了。”

  “我目前所能做的——”

  她笑着挥了挥手里的紫弓。

  “就只有尽可能地让你多一门能够有力地压服同事、部下们的技艺了。”

  “你之后要前去袭职的部队,是由先手弓组的七番组兼任的三番队。”

  “方今武道废弛,即使是在幕府军也有着相当多滥竽充数的人,骑兵不会骑马,枪兵不会使枪,弓兵不会拉弓。”

  “因此,当上部队指挥官的条件都变得容易了不少。”

  “现如今,想要当上先手弓组、先手铁炮组的组长,都无需精通弓术、铁炮术了。”

  “只不过——身为弓军部队的指挥官,若是能拥有一手好弓术,总归是一件能够为自己赢得优良人望的好事情。”

  “相比起一个连弓都不知道该怎么拉的无能者,先手弓组的将兵们显然是更愿意听从了解弓术之人的号令。”

  “而据我所知,橘君你以前从未接触过弓术,对吗?”

  青登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,随后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一句:

  ——前世在“弓箭俱乐部”等地方玩过几次弓箭,但都是瞎玩,这应该不能算是对弓术有所接触。

  相较于剑术、枪术,弓术的学习成本很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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