宛平城俨然一座京师西南雄关。

  东西长六百多米,南北宽三百多米。

  总面积二十万多平方。

  城池内有翁城、罗城,南北无门。

  东西开两城洞门,顺治、永昌。

  城郊市集、村镇密布,西面卢沟桥横跨永定河。

  它承载了十三世纪马可波罗的足迹。

  无数商队、读书人的足迹。

  这日。

  挨近孔庙的坊间饭店、茶馆、酒铺。

  人流云集。

  落榜的有人捶胸顿足、嚎啕大哭。

  有的失魂落魄、借酒浇愁!

  科考选拔上的人又有一种优越感。

  有的写诗嘲讽他人。

  有的春风得意、沾沾自喜。

  儒教至此,丑态十足。

  良乡诸生魏无知也在过关之列。

  此人在家乡小有名气,关于他无知的名字。

  倒是少有人嘲笑,据说大有来历。

  《论语,子罕》篇。

  孔圣人说;“吾有知乎哉?

  无知也有,有鄙夫问于我。

  空空如也,我叩其两端而竭焉”。

  因此。

  根据孔圣人的解释,无知反而是一种谦虚、好事。

  纵使私底下有一部分读书人不尊敬圣人。

  时常辱骂、调侃孔孟二圣。

  甚至拿“无知”二字来嘲笑魏无知。

  他也不以为忤。

  坊间店铺内,宽敞大堂。

  三五知己成群结队,讨论话题都是这回科考。

  伙计、酒保、茶保来回穿梭。

  “魏兄,大楚第一神童贾景之也过关了。

  据闻他卷面不洁,被墨汁浸染。

  我等没看过他的卷子,不知学政大人何以取他?”

  魏无知面色温言地笑笑:“贾景之的时文、试帖诗在下看过了。

  虽也不是十分优异,但也无可指责。

  定在前十,是很公正的。

  卷面不洁是无心之举。

  据说是同座的司马匪鉴打扰的......

  不过他那首诗却已经传开了!”

  “原来如此,究竟是何等妙笔!

  还请魏兄明言,我等洗耳恭听。”

  魏无知轻摇湘妃竹扇:“贾景之诗云:宝藏在山间,误认却在水边。

  山头盖起水晶殿,珊长峰尖,珠结树巅。

  这一回,崖中跌死撑船汉,告苍天。

  留点蒂儿,好与朋友看!”

  “此诗果然有妙处,误认却在水边。

  点明非是他打翻墨汁,是无心之举。

  倘若八股、试帖诗过关。

  卷面不洁也可原谅。

  倒也无人指责陈学台了。”

  魏无知摇头道:“学台大人还是担心的,卷面不洁。

  本就能判为下等,可贾景之馆阁体练得还行。

  学台大人见此回了一首诗。

  此事必然传开又是一段文人佳话了。”

  “咦?是何诗?说来我们也听听。

  不仅能饱饱耳福。

  也让落选的同仁好有个借鉴之处。”

  魏无知轻笑道:“陈学台诗云;宝藏将山跨,忽然间在水涯。

  樵夫漫说渔翁话,诗句虽差。

  文字却佳,怎肯放在他人下。

  常见得登高怕险,哪曾见会水溪杀。”

  “啧,难得!难得!这是一段佳话了!”

  “昔有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;洞房昨日填红烛,待晓堂前拜舅姑。

  妆罢低声问夫婿,画眉深浅入时无?

  张水部回诗,朱庆馀声名大震。

  今日贾景之此举,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了。”

  “最难得的是,魏兄乃罗师兄表亲。

  他对事不对人,以直抱怨,此乃真君子。

  毫不讳言,这份心胸、气度可敬可佩!”

  贾琮与周六合、张冇才、王浩三人角落一桌,侧耳倾听后。

  三人微微一笑,他们三人也取中了。

  过几天便要送往贡院。

  周六合是孝子、苦读型,十六岁了。

  说是“肯下十年苦功夫”也不为过。

  张冇才是涿州天才,十五岁。

  王浩则是宛平本地人,据他说家境殷实。

  他年龄最大,十七八岁。

  这四个兰陵盟元老,个个皆是八股精英。

  其中王浩考过一次乡试,落第了。

  这回算是第二次。

  他们正听着。

  中间靠左一桌唯有一位生员。

  自个儿斟酒、不点菜,方巾斓衫,面目无神。

  喝着喝着忽然嚎啕大哭,头伏于桌。

  顿时吸引了所有考生目光,贾琮望过来。

  此人正是他同桌考生林浩!

  林浩鉴哭道:“我无颜面见桑梓父老矣!”

  一时椅子、条凳与地面木板的摩擦声响彻全场。

  有不少生员过来安慰。

  魏无知当先劝慰道:“林兄何必自惭形秽。

  胜败乃兵家常事,科场如战场。

  何况现下只是头场科考。

  后面还有录科、录遗呢!

  若有信心、鸿志,何愁不过。”

  此言一落,有不少人感同身受。

  纷纷动了恻隐之心:“不错,不错,纵使今年不过。

  还有下一个三年,人生有几十个三年。

  大不了就和八股耗一辈子,一个考官眼瞎也罢了。

  不可能每个考官都眼瞎。”

  听着众同仁的劝慰之语。

  林浩情绪也冷静几分,以手袖揩拭眼角泪水。

  摇头晃脑道:“多谢诸位仁兄好言劝慰!

  奈何在下非家境殷实者!

  我选为房山县学生员,已是滔天大幸!

  想昔日房山桑梓,老母劳累至死,春种秋收。

  去过赋税、徭役,笔墨纸砚之费尚有何几?

  忝为诸生,幸能免去家中二丁徭役!

  然笔墨纸砚、时文子集、赶考住宿之费。

  全赖桑梓父老捐赠矣,今不能中?安能苟回?”

  周六合听得不由潸然泪下:“林兄也是我同年了。

  但生员过千,我也不知你现状。

  既然家中使费蜩螗,然而每年岁考。

  重定等级,林兄若肯努力判为一等。

  领些官府补贴,亦不是难事啊。”

  “你周兼达是大孝子,历来得县尊看重。

  如今又有贾景之帮忙,于你不算难事。

  却何以难倒我等诸生哉?

  一等廪膳生名额有定。

  我林浩非是不努力也?

  奈何,无权无势耶!”

  林浩紧闭双目,热泪滚滚:“待得回乡,父老失望。

  流言蜚语似于万箭穿心!

  声律启蒙、四书五经、七五杂句、唐宗宋祖.....

  吾哪本不熟?”

  贾琮冷眼旁观。

  他能场场顺利,得益于活过一世。

  甚至于记忆中的某些格式、文章他能抄袭过来改进利用。

  再加上一些应对急智,平日练习积累。

  若非如此,坐在那里哭的人。

  不是林浩,而是他贾琮。

  贾琮亦不会同情心泛滥。

  那一世经历的冷漠、这一世的勾心斗角。

  让他变成了看什么都没有安全感、充满质疑。

  且不说林浩险些让他科考失利。

  就目前来看。

  林浩明显用处不大,所以他只是冷漠地注视。

  现下又有几个秀才纷纷把目光看向贾琮。

  魏无知温文尔雅道:“贾兰陵,久仰大名!

  今日咱们先不论虚的,林兄诚为可怜。

  你贾景之是国公世家之后,不缺银钱。

  可愿助他一臂之力?

  如此,我等生员皆感你海量!”

  周六合也有些于心不忍,朝贾琮小声道:“景之,咱们帮帮他吧。”

  这是一个小小的难题,如果贾琮推卸。

  对他兰陵盟盟主、第一神童的名声,想必有所损害。

  魏无知虽然不像针对他,顺手推舟却玩得不声不响。

  这个魏无知,比罗奇才更危险啊!

  贾琮眯了眯眼。

 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,都盯着他。

  在众多生员注视之下。

  贾琮团团作揖一圈,微笑着看一眼魏无知。

  右手捏捏左手宽袖,甚是沉稳地道。

  “诸君,魏兄说在下乃是国公世家之后。

  不缺银钱,然而我不敢苟同。

  首先,诸位有不少是家境殷实之人。

  在乡也有社学、在家也有家族。

  家族之钱,怎是一人之钱?

  我贾琮在贾家,不过一介庶子尔。

  与林兄一般,抬头低头无不征询长辈父母意见。

  诸位能明此理乎?”

  “这倒是。”

  人群有人应和,对于事实。

  魏无知也不好置喙。

  贾琮继续解释:“其次,在下虽为兰陵盟盟主。

  但兰陵盟不过是同仁品文之团。

  我处处囿于家族,兰陵书社也不是我的。

  时下经商,哪有士人勋贵亲自挂名的?

  宁国府抄家不久,家兄死于非命。

  诸位岂有不耳闻的?

  我又怎敢顶风作案?”

  “那依你看,此事如何解决?”

  魏无知眉头一皱,拉起林浩。

  “授人以鱼,不如授人以渔。

  咱们能救一人,然而天下苦难者千千万万。

  谁能一个一个地救过来?

  诸位先不要说诗云子曰,倒是想想。

  我说的是不是事实?各人有各人的难处。

  诸位想想,我一介庶子真能挥霍千金吗?

  我倒是想,非不为也,实不能也!”

  贾琮话中带有几分揶揄意味。

  有人发笑。

  觉得这位大名鼎鼎的贾景之还是有趣的嘛。

  贾琮看着林浩道:“今日一事,算我等同仁义举。

  我愿率先捐五两,诸位有余财的。

  一人捐个几钱,跬步可成千里。

  细流可成江海,林兄今次也能度过难关了。”

  “就这个法子吧。”

  王浩捧起桌子上未用过的干净瓷碗。

  先是为贾琮捏汗,继而松气。

  “装满这个瓷碗为止,估计也有几十两了。”

  贾琮先放五两碎银。

  张冇才、周六合、王浩继之。

  至此,便有不少生员也来捐钱。

  或铜钱、或碎银不一。

  魏无知不置可否,也捐了三两。

  那林浩丝毫不觉得羞耻,连连四方作揖而拜。

  声泪涕下:“滴水之恩,必当涌泉相报。”

  言罢,林浩喜忧参半地捧碗而去。

  魏无知不失风度道:“事无不可对人言。

  我那表亲罗奇才确有错处,却不至于死因不明不白。

  对于贾兰陵的时文、书籍、治河策论。

  魏某是佩服的,可惜,你我做不了朋友。

  无论科场官场,我魏无知。

  一定会为表兄查清此事。”

  贾琮呵呵一笑:“悉听尊便。”

  “你那治河策论,在我看来是治标不治本。

  传言你素有灵光保佑,入世、治河、科场。

  几乎无往不利,我却不能苟同。

  眼下尚有一事:北方数省村镇。

  有不少缺乏水牛、黄牛。

  耕地颇为吃力,宛平、良乡皆有此等状况。

  你若能解,我就服你。”

  魏无知嘴角自始至终挂着微笑,语气却不掩挑衅。

  “还是那句话,对事不对人。

  我佩服你,但我绝不认同你。”

  今天贾琮的魄力、应对能力。

  大堂之人有目共睹,绝不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贵族饭桶。

  魏无知把林浩推给贾琮,以作刁难。

  贾琮又不声不响地推给众人,解决此事。

  国人无论古今,都有看热闹的习惯。

 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,一听有这种热闹。

  众人又竖直耳朵听起来。

  古代的士人、读书人。

  为人处世讲究“外圆内方”四个字。

  也就是官场所谓的“阴阳之道”。

  徐阶、张居正、申时行等颇得其中三昧。

  在他们看来。

  外圆内方是上上之道,能办事、心里有原则。

  外圆内圆是老油条,遇事推托,不会办好事。

  要不得。

  以严嵩、周延儒、温体仁为代表(奸臣)。

  外方内方。

  则是最危险的一种行事作风。

  以咱们的大清官海瑞为代表,眼睛容不得沙子。

  这种人,会被大部分士人集团排斥。

  哪怕不少人称赞。

  但外方内方触及了士人集团的根本利益。

  几乎不可能在官场大展拳脚。

  要说它复杂,也是复杂的。

  说简单点,“外圆内方”是首先会办事。

  并且不排除不择手段地保住自身。

  党同伐异、再施展抱负的行为。

  能够坚持一定程度上的好原则。

  说难听点,是虚伪、奸诈。

  自我标榜是“阴阳之道”。

  当下贾琮面临的就是这么回事。

  所谓“外圆内方”,一般不明着说出来。

  就看当事者如何去平衡。

  名利,名就是利。

  倘若贾琮不帮林浩、不理会魏无知提出的切中民生的事。

  对贾琮的名声,肯定会有一定损害。

  而名声,才是他们立足的根本之一。

  “书生论政,朝野所忌。

  魏兄,你这题目不但过于刁难人。

  且逾越了我们读书人的本分。”

  王浩眼神一闪,为贾琮推卸。

  “王兄此言差矣。”

  魏无知淡淡一笑,摇头道:“今日在座诸生,无不是各自桑梓的中坚。

  咱们俗称秀才。

  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。

  为家乡父老办点事,何以提高到议政来说?

  再者我等这提议,又不是要县衙。

  府衙推行政令,咱们想法子。

  若是好呢,是为民谋福。

  若不好呢,权且作为游戏一场。”

  魏无知从来没有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。

  一番话有条有理、娓娓道来。

  诚如八股一般,破题、承题,思路清晰。

  王浩默不作声,是怕难住了贾琮,免得丢脸。

  虽说盟主在治河上能经世致用。

  但他终究是豪门中人。

  哪有那么多经验。

  这些事,给县尊、府台头疼才是正经。

  罗奇才在世时是有不少朋友的。

  但这些朋友少有可靠的。

  一旦罗奇才身败名裂,他们避之唯恐不及。

  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!

  所以贾琮不担心罗奇才朋友报复,他们不会。

  而魏无知这个罗奇才的表弟,却是不能相提并论了。

  贾琮脑子里思索了种种计策。

  把他当成建造木牛流马的诸葛亮?

  不是。

  分明是讥讽、刁难他啊。

  虽然说;“是非只为多开口,烦恼皆因强出头”。

  但儒家就是“现世主义”。

  尤其是“枪打出头鸟”。

  这些事避也避不开,倒不如将计就计。

  做得好了。

  反而又能为自己添加好名声。

  于是,思来想去。

  贾琮点头应下,微笑道:“魏兄真乃知民、爱民。

  良乡有魏兄这般诸生,是良乡之福。”

  “承让,孟子云:君为轻、民为重、社稷次之。

  禹思天下有溺者,犹己之溺也。

  稷思天下有饥者,犹己之饥也......”

  魏无知笑容可掬:“如此说来,景之兄是答应了?”

  “舍命陪君子罢!”贾琮拱拱手。

  王浩不插话了,贾琮既然答应,那他必有法子。

  张冇才一个劲鼓掌叫好。

  周六合眼珠一转:“便去永昌门东的村镇。

  挨着田地,离城也近。”

  他们这伙人有的是选不上在发泄。

  有的是选上了在等。

  因为陈东生还要为剩下的考生举行录科、录遗。

  再过几天才送他们去参加乡试。

  录科。

  是科考出了事故不能参加的。

  或者科考不过关的,再考一场。

  录遗。

  则是包括录科不过的考生。

  在籍监生等符合参加乡试条件的。

  录科、录遗,都是科考的延续。

  选拔参加乡试的合格者。

  陈东生为这些事,忙得没有空闲见学生。

  他负责的是整个直隶省的考生。

  当下众生员联袂而出,浩浩荡荡。

  直往城外而去,指点江山、激扬文字。

  就如华山论剑一般。

  入秋许久了。

  宛平城东外的土地大多种了小麦、番薯、粟。

  有秀才分不清小麦、韭菜。

  说那些麦芽是韭菜来着。

  宛平城东郊外的“永昌门集”是周六合故里。

  时下一个秀才在家乡方圆几里是有名声的。

  尤其“孝子”之名为人称赞。

  便有里长、甲长带人过来应付。

  他们这些村镇头头、农民也不是没事做。

  秋日小麦种下,正在施肥。

  番薯也快到收获时节。

  他们胆怯畏缩地保持距离。

  敬畏地不时看向一众方巾飘飘的秀才。

  又回身低头窃窃私语、指指点点。

  贾琮等一众秀才足踏的地方。

  是一块番薯地边沿的土畦上。

  番薯藤蔓前后左右的距离皆有几尺。

  几个秀才面色傲然。

  显然看不上眼前“鄙夫鄙妇”的“下贱”劳动。

  就连王浩等人也看不起农民的劳力活的。

  此地村镇的领头人钱里长心里打鼓。

  他不大乐意应付这些秀才,却也不敢得罪。

  抑制住不情不愿的心思。

  土畦上的魏无知也失去了面对同年的温文尔雅的作态。

  居高临下地问道:“你等农夫施壅用的是什么呀?”

  里长、甲长在村镇也是首领般的人物。

  平日大家恭维着。

  协助衙门差爷督饷、收税、编户籍。

  “几位相公。”

  钱里长收了在乡间的倨傲,站出来答道。

  “乡间施壅用的乃是柴木薪灰、各等粪类。

  湿土用牛粪最好,像这等干土。

  羊粪才是顶好的,这时节都稀缺呢......”

  众人仔细一瞧。

  藤蔓根部果然有粪土,呈颗粒状。

  不过他们不想知道牛粪、羊粪有何区别。

  皆掩口退避,嫌弃地挥挥眼前空气。

  生恐亵渎了斯文。

  魏无知忍住呕意,厌恶道:“既是施粪,为何不早说?

  没由得怠慢了我等生员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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